茶社
文/陈传龙
茶社二十多个妇女,个个生养一群孩子。
骏马城最热闹的地方有两个,汽车站,火车站。火车站是旅客热闹的地方,上车下车,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打打闹闹骗钱骗东西偷钱偷东西的案子天天都有。本地人没事不去火车站,有的女孩长大成人了,还没单独去过火车站。
汽车站是本地人热闹的地方。候车室前有个小广场,青砖铺地,平平展展,干干净净,在满是石子路炉渣路的小城特别显眼。广场四周以青砖砌成矮墙,一米高,半圆形拱洞一个连一个,像长长的青砖拱桥。矮墙顶端水泥抹面,一尺宽,可以坐,也可以躺。围墙上一天到晚都有人,外地旅客占多数,也有本地居民。广场空阔,有风,吃过晚饭,居民拎着小马扎到车站广场,乘凉。
汽车站确实热闹。
卖狗皮膏药。大力丸二力丸,狗皮膏药治伤寒,你爹的腰疼贴在这儿,你爷的腿疼贴在这儿。我的膏药有没有效?我不敢吹牛皮,你用了你贴了才知道,头一回见面咱们交个朋友,我免费送免费贴,不要钱,记住,不要一分钱,要是有效你替我扬名替我宣传,要是没效,你吐到我脸上,我屁都不放,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周名围,骂我周围……
卖牙痛药。老少爷们儿,你走过南闯过北,见过大江大海骑过乌龟,可是,你没见过纸烟跳舞。哑巴说话不奇怪,瞎子读书不奇怪,瘸子跳高不奇怪,香烟跳舞——那才叫厉害。不要慌不要忙,稍等片刻就能看见你从来没见过的香烟手拉手,香烟能跳舞……站在场子中间的男人吆喝得满嘴白沫,一句接一句,一声连一声,正说得有劲,突然停止了。青年女人走到场中间,头梳得光光的,用花手绢扎一条少见的独辫,身子一扭花手绢跟着摆动,也是一句接一句,一声连一声地说,牙痛不是病,痛起来真要命,我的牙痛药就是好,一包减轻,两包见效,三包根治,你说神奇不神奇。有牙痛病的看客不少,开始关心牙痛药了,忘了纸烟跳舞的事。
我上学放学要经过车站,多次见他们在广场上吆喝香烟手拉手,香烟能跳舞,每次都焦急地等很久,可是一次也没有见过香烟手拉手,香烟能跳舞。
扎麻绳。一条麻绳很长,盘成一盘,像条蛇,绳头盘卧在绳子正中间,绾个扣,用一根竹筷子扎住绳扣,把绳子一圈一圈抖开,如果筷子还在绳扣内,就赢,庄家赔你钱;如果绳子一圈一圈抖开,筷子没有扎住绳扣,你给庄家掏钱。常言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每个人都相信自己的眼睛,明明扎着了绳扣,绳子一圈一圈抖开,拿开了,筷子还孤零零地在地面上扎着。有人不信邪,又扎,按紧筷子,等到绳子一圈一圈抖开,筷子仍然孤零零地扎在地上,又输了。
押黑红宝。三张扑克牌,两张黑花一张红花,让看客看得清清楚楚,翻过来,背面朝上,三张扑克来回倒腾,越倒腾越快,你盯住那张红扑克的背面,自以为看得准确,等到掀开后再看,黑的,拿钱!和扎麻绳一样,你永远猜不对。
摆画摊。一人高的木板上,用木条隔成一排排,摆上小人书,二分钱看一本。画摊一摆出来,立刻围一群人,旅客不少,居民也不少。《三国演义》全套六十本,《杨家将》全套六十本,《东周列国故事》全套五十本,哪一套看下来都不轻松,不少人坐在画摊前看一天,如醉如痴。贪看小人书而逃学的学生,耽误乘车的旅客,不在少数。我因为看《水浒》逃了一下午课。
练硬气功。彪形大汉赤裸上身,腰里煞一根宽而硬的布带,称为“板带”,越煞越紧,煞得只有两三拃粗了,还煞,运气煞,跳起来煞,系紧板带。当啷啷,四指宽的铁板撂在青砖地面上,让人抽打他的身子。没人敢拾铁板。在他的再三鼓励下,有人鼓起勇气拾起铁板抽打他的胸肚子和后背。他三番五次鼓励那人使劲,那人一点点加劲,直到使出最大力气,累得脸红脖子粗,彪形大汉依旧谈笑风生。阵阵掌声响起来,看客纷纷撂钱,一分,二分,五分,硬币,也有一毛两毛的纸票。
这么热闹的地方,当然少不了吃喝。
卖凉粉。最好的是豌豆凉粉,切成细条,白色,半透明,浇蒜泥,浇辣椒油,淋芝麻酱,吃起来凉爽可口,从嘴里凉到心里。冬天热炒凉粉。北风呼啸,雪花纷飞。候车室门口支个煤火炉,上面放平底铁锅,铁锅里冒热气,一片片方块凉粉在铁锅里炕得微黄,香气随热气四处飘散。搭不上车的旅客挤在候车室里,熙熙攘攘,花一毛钱,吃碗炒凉粉,解馋,暖和。
卖豆腐脑。一副担子,一头挑方形架,竹编,三层,放小黑碗,放瓷白勺,放白糖,几只很小的小方凳;另一头挑灰色陶缸,外包白棉布,保温。圆缸坐在方形木架里,和木架一般高,挑子上的绳子系在木架上,缸不受力,稳妥。
卖大碗茶。一张方桌,几只小方凳。方桌上几只暖水瓶,竹壳,明亮的瓶胆若隐若现。一摞大碗,白色,粗瓷。旁边一只小茶壶,瓷的,泡了茶叶,很浓。客人来喝茶,从暖水瓶里倒一碗白开水,透过微微白烟能看见泛黄的碗底圈。用茶壶往白碗里点一股茶水,白碗里无色的开水便黄澄澄,看不见碗底圈了。碗很大,壮年男人两气才能喝完,女人则要几气喝完。在家不算难,出门才算难,口渴了喝一碗热水,解渴,满身舒坦。冰棍三分钱,不解渴,这么大一碗开水才二分钱,划算。喝茶的人不少,卖茶的生意不错。
运输公司在小城非常耀眼,谁在运输公司上班,会被高看一眼。车轮一转给个县长都不换,要是开客车开货车,更了不得。但是,公司职工的家属多数没有工作,就是家庭妇女。为了让家庭妇女有活干,公司后勤科出面组织妇女办茶社。
公司的地盘,公司出面组织,有许多便利条件。一般茶摊只能在矮墙之外,茶社可以在矮墙之内。还从候车室旁边腾出一间房子,作为茶社用房,火炉就砌在房内。茶社开张不久,私人茶摊消失了。
围着锅台转了几十年的家庭妇女,突然有了工作,能像丈夫一样挣钱了,纷纷报名参加。开了几次预备会,她们像国营单位的工人一样,畅所欲言,献计献策,有信心把茶社搞得红红火火。
茶社开张了,举行简单仪式。几位爱热闹的社员凑钱买了一挂鞭,三百响,在广场上噼里啪啦放,车站服务员跑出候车室,过路人停下脚步,跑江湖的暂时停下生意,候车的旅客闲得无聊,更是从头看到尾。
社员分成三组,一组工作八小时,像正规工厂的三班倒。茶社算不上正规企业,但社员把茶社看得神圣,脸上洋溢着喜悦。社员太多,每组人数近十个人,广场上东西各摆一张茶桌,天冷时东面茶桌挪到候车室里。她们进行了详细分工,和煤,添煤,烧开水,送开水,守摊子,比家务活简单,她们干得井井有条。到了吃饭时间,谁提前回家做饭,谁晚会儿回去做饭,也分配得井井有条。
母亲是社员,我常去玩,对这些大妈社员非常熟悉,别看她们是不起眼的家庭妇女,个个都不简单。
成妈,个子高,有力量,干活风风火火;丈夫个子低,手无缚鸡之力;成妈壮实,一袋面五十斤,往肩膀上一撂,轻轻松松;丈夫体弱多病,是个药罐子,家里天天往外飘药味;成妈勤快,里里外外忙不停,连买煤的力气活也干;丈夫在公司修理厂后勤处上班,经常请假,在床上一躺一天。成妈连生六个女儿,六个女儿都仿她,个子高,身材好看,腰细,腿长,屁股大。成妈样样都好,就是生不出儿子,在丈夫面前低一等。丈夫脾气坏,吃好的穿好的,不顺心还发火,胡噘乱骂,拍桌子打板凳,骂她是下寡蛋(抱不出鸡苗的蛋)的鸡,不下猪娃的老母猪。成妈该择菜择菜,该做饭做饭,只当身边没这个人。
我们家和成妈家住隔壁,我暗暗替成妈抱不平,什么活都干,还受气,以成妈的个头和力气,揍丈夫一顿不费劲,为啥甘愿受那份窝囊气哩?我想不通。
成妈终于生了一个儿子,叫光明。前途光明嘛。丈夫的脸色光明起来,话多了,会笑了,抱儿子哄儿子逗儿子,忙得连放屁的空儿都没有。
有一年,在门外乘凉,月光从杨树叶缝隙漏下来,地面上斑斑驳驳,偶尔吹来一阵风,月光在树缝里晃动。成妈和我母亲闲聊,说给他生个儿子,尽到义务了。我感觉这话很奇怪,许多年后才明白。
蒋妈。小个,能生儿,四个儿子,一个女儿。生儿生女似乎和个子高低没关系。一家人把女儿当宝贝,好吃的尽着女儿吃。过年,布票不少,没钱买,只能给女儿添置新衣服。男孩眼馋,却不吵闹。女儿排行中间,两个哥哥两个弟弟,倍受爱护,像花儿一样幸福。女儿的名字叫秀丽,有模有样的女孩名。比较起来,她兄弟的名字有意思,都是地名,光淮,光罗,光息,光商。“光”不是字辈,是地名,信阳地区光山县,他们的老家。光淮出生于信阳地区淮滨县,同理,光罗、光息、光商出生于罗山县、息县和商城县。建国初期,社会主义建设高潮,汽车运输是基础,行行离不了,各县组建汽车队,需要请经验丰富的司机,全县难有一个会开车的,蒋妈的丈夫就异常重要了。他是一级驾驶员,在国民党队伍里开过车,在解放军队伍里开过车,在 队伍里开过车,哪县组建汽车队,都点名让他去。他无条件服从,从一座县城到另一座县城,十几年一直没有停下调动的脚步。儿子的名字记忆着自己出生的地方,也记忆着父亲工作过的城市。
年成立骏马地区,蒋妈跟随丈夫一起来到骏马,她没有再生孩子,如果生个儿子,应该叫“光骏”吧。
常妈,五个女儿,号称五朵金花。常妈也是高个,丈夫也是小个。与成妈不一样,女儿都不仿她,个子不高,长相一般。常妈是组长,非常负责,上班去得早,接班之前看看上一班的经营情况,有没有要交代的事;下班走得晚,盘点收入,记账,交代事项。卖茶看起来简单,实际不简单,二十几个人,与街道办的几个人企业相比,称得上有规模了。一碗茶二分钱,靠二分钱二分钱地积攒,给每人发十几二十几元的工资,不是件容易的事。还有件大家心知肚明的事,也是头疼的事。卖茶的钱多数是硬币,一分,二分,五分,也有纸票,一分,二分,五分,一毛两毛五毛的纸票少,一元两元的纸票更少。零碎钱装在小铁桶里,没有准确数,绝大部分人都自觉,也有个别人不自觉,拿三分钱买根冰棍,没有人知道。三分钱不算啥,但是,人人都打小算盘,窟窿就会越来越大。要维护茶社的利益,维护大多数人的利益,就得有人当黑老包。常妈就是黑老包。
常妈在会上说,咱们都是家庭妇女,公司把咱们拢到一块有活干,不当吃闲饭的家庭妇女,一月还有十几二十几块钱的收入,有总比没有强,老马子们,是不是?老马子是中老年妇女对中老年妇女的称呼,她们就像马老了,再也不能奔跑,有自嘲意。别人称中老年妇女老马壳子则有贬义。老马子齐声说是。常妈接着说,有收入家里负担减轻了,能多买几袋面,多扯几尺布,孩子们也不穿得破破烂烂补丁摞补丁了,有茶社好不好?老马子齐声说好。常妈说,好就要爱护,不能挖茶社的墙脚,墙脚越挖越大,墙就轰隆了,咱们都跟着倒霉。拿小铁桶里的钱就是挖墙脚,我就不说谁了,以后大家要自觉,互相监督,不能再挖墙脚。老马子齐声说好。
几个社员当面对常妈一团和气,背后却损她,儿多母受,绝户头吃个够!没儿子是常妈的心病,常妈装作没听见,该管还是管。
为增加收入,常妈和另外两位组长商量,卖洗脸水。
夏天,人们还没从睡梦中苏醒,太阳率先露脸儿了。汽车站苏醒得早,喇叭里一遍遍播放发车班次和时间,传出几条街。有些人家没有钟表,听听喇叭播放的内容就知道几点了。矮墙上摆开一溜十几个搪瓷盆,白色,盆沿上搭白毛巾,叠成长条形,盆外半截,盆里面半截,浸在水里,南京长江大桥在水里摇晃。白色水盆旁边摆着绿色塑料香皂盒,绿盒里卧红香皂。熬一夜的旅客马上就能坐车了,精精神神地坐车。花五分钱能洗去脸上的灰,双目里眼屎,精神上的疲惫,心情愉快。有刷牙习惯的还能舀上一茶缸清水,刷牙。有些人在外奔波好多天,顺便能洗洗头。
冬天,四周一片漆黑,车站率先亮堂起来。一溜洗脸盆摆在矮墙上,黑暗中白色脸盆十分耀眼。盆沿上搭白毛巾,寒风一吹,瑟瑟抖动。盆里没有水,随时洗随时添水,热水,烫手,拿毛巾在盆里摆几下,热气散了,趁热洗脸,很是惬意。
茶社增收的办法不少。烧开水的屋子旁边有半间房子,车站扫地的扫帚放在那儿。她们找后勤科要了半间房子,扫干净,铺秫秆箔,铺席,铺被子,放几床被子几只枕头,走不了的旅客花两毛钱,能舒舒服服安安稳稳睡一夜。不分男女,都躺在一个小屋里,和衣而睡。外面寒风呼啸,屋里暖暖和和,还有人说闲话,花两毛钱,值。
夏晚,矮墙上坐不少人。半夜,矮墙上躺不少人。茶社门前铺一溜席,席上有被单子,有枕头,花两毛钱能美美地睡一夜。要是嫌人多吵闹,花上一块钱作押金,想凉快找有风的地方,想清静找偏僻的地方。
陈妈,七个孩子,五女二男,一个女儿夭折。陈妈又瘦又单薄,病歪歪的样子,在盐库里扛过盐包。盐包比粮食包还重,不少壮年男人扛起来都费劲。陈妈能扛起来,还能上盐垛。盐垛不是好上的,一条长长的窄窄的木板,一头落地,一头搭在盐垛上,斜上坡,像独木桥,远比独木桥难走。扛一百多斤的盐包往上走,更难。陈妈和壮汉一样,扛盐包上盐垛;陈妈和壮汉不一样,壮汉扛完盐包,去路边烟酒店打半斤烧酒,去卤肉铺称只卤猪蹄儿,喝烧酒,啃猪蹄。陈妈急急忙忙回家做饭,一群孩子等着她吃饭呢。家里的黑猪也饿得团团转,陈妈一回家,黑猪就跟在陈妈后面哼哼,哼哼一圈又一圈,直到有东西占着嘴,才停止哼哼。
陈妈很瘦,血压很高,高压经常一百八,二百,头晕,腿肿,一按一个坑。陈妈还有很多种病,没钱治,也没时间治,孩子们上学,丈夫上班。丈夫吃饭很挑剔,饭不合口就打她。为做饭,陈妈不少挨打。
陈妈上班时晕倒了,脑溢血,抢救一个星期,没有保住性命。
陈妈是我的母亲。母亲受罪太多,上帝看不过去,把她召回去了。
胡妈,八个孩子,上面三个男孩下面三个男孩,中间两个女孩。胡家孩子的小名很好记,排行第几叫胡几。六个男孩都不是省油灯,尤其最小的三个,胡六胡七胡八,在骏马城鼎鼎大名,没人惹得起。经常在街面上混的人,只要听说是胡六胡七胡八的朋友,不敢不给面子。
一群人打架,胡六从旁边过,黑暗中有个家伙把胡六当成了对方人,抽他两皮带。有人认出是胡六,那家伙吓得逃到外地躲避去了。他爹娘也知道胡家人惹不起,去给胡妈家赔罪,一见进门就跪下了。胡妈没吭声,他们就扇自己耳光,扇得满嘴流血。
印象中,胡妈是个厉害人物,社员竟然和她开玩笑,骂着玩儿,我想不通,她们怎么那么大的胆子?后来,我和胡妈说话,没见她多厉害,还很和气。
蛮子柳,三个男孩一个女孩,社员中子女最少的一位。别人都叫这妈,那妈,唯独蛮子柳不叫妈。要说起这个“妈”,有来头。骏马运输公司从信阳运输公司分出来,很多人在信阳工作生活过,把信阳风俗带到了骏马,“妈”就是从信阳带过来的。前面加个姓后面带个妈,说明不是自己的母亲,也表明对对方的尊称。还有另外一种意味,是旧社会对中老年女仆人的称呼。用这种方式称呼中老年妇女,骏马城只有运输公司有。妈前面那个姓,不是妇女自己的姓,而是丈夫的姓,陈妈是我父亲的姓,成妈是光明父亲的姓,黄妈胡妈常妈也是,很多人叫了一辈子这妈那妈,却不知道她本人姓什么。
蛮子柳的确姓柳,丈夫姓张,按常规没被人称作张妈,最主要的原因是她看起来年轻,好像没有称妈的资格。其实,蛮子柳一点不比别人小。蛮子柳生在信阳,长在信阳,三十多岁随丈夫来到骏马,信阳口音浓重,说蛮话,姓柳,就称她为蛮子柳。
蛮子柳很讲究,头发光溜溜,衣服干净净,裤腿上有前后两道线,笔直。印象中,别人穿补丁衣服,她没穿过补丁衣服;别人穿老粗布衣服,她穿料子衣服。她的身材也好看,腰是腰,腿是腿,屁股是屁股。别人穿胖大衣服,不显屁股,她能显出屁股,社员们又叫她大屁股柳。
蛮子柳说话声音不高,人也和气,一副女干部的形象。我和她儿子是同学,去过她家,她家里和她的穿着一样,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水泥地板一尘不染,红漆桌面能照出人影。
八十年代,饮料盛行,茶社开不下去了,关门。
那天夜里,社员们都失眠了。
长期超负荷的劳动和身心疲惫,不少人一身病。陈妈五十一岁走了,蛮子柳不到六十岁走了,活过七十岁的不多。常妈年龄越大腰越弯,八十岁腰弯成了一张弓,走路没法看人,谁和她说话,她就停下来,侧过身子,费力地往上扭头。成妈刚刚六十岁丈夫离她而去,不到八十岁就不能下床了,儿子没时间,儿媳没时间,几个女儿轮流伺候她。
胡妈生育八个孩子,活到了九十多岁。
作者简介:陈传龙:长篇小说《中原匪事》由作家出版社出版,全国新华书店公开发行;中篇小说《裸女》获“第三届长江杯网络小说”冠军,《疯女》获第四届亚军;中篇小说《太阳系的最后一只苍蝇》获第三届金熊猫奖银奖;短篇小说《船匠》获“第五届紫香槐杯网络文学大赛”二等奖。散文《山妞》获第二届吴伯箫散文奖;《蒲扇的歌》获年“全国散文作家”大赛一等奖;《狗冢庙》获首届“全国旅游散文”大赛二等奖;《在五台山吃斋饭》获首届“旅游美文”大赛三等奖;《下黄山记》获徐霞客散文三等奖。在各类报刊发表作品近百万字。
编辑:黄佳伟
校对:张雪雷
责任编辑:刘坤
审核:李剑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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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编辑: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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