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级的时候,有次跟母亲去菜市场买菜,老板的左眼正常,右眼却一直盯着右上角,纹丝不动。当时不懂事的我抬头问母亲:
“妈妈,叔叔戴了个假眼睛,好吓人哦。”
母亲赶紧制止了我,跟老板连连道歉,老板摆摆手笑了笑,表示不介意。最后菜也没好意思继续买,母亲拉着我走了。在路上母亲告诉了我缘由,随后严厉批评了我的不礼貌行为。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斜视”这个概念——当然了,也就是那天,我明白了自己当时脸上那个“海盗眼镜“的真正意义。
我是早产儿,由于过于活跃踢破了羊水,被迫在七个半月的时候提前降临在世界上,并在保温箱度过了令人提心吊胆的危险期。好在早产并没有影响到我的智力和身体健康——除了发育不完全的左眼。
发现的很及时,医院矫正,方法也很简单,就是遮住发育正常的右眼,用不完全的左眼拼命看东西,来尽可能恢复视功能。刚刚戴上矫正镜的时候,母亲告诉我,这是海盗眼镜,戴上就可以变成海盗船长,我信以为真,努力配合,但由于左眼发育程度太低,最后也只是勉强挽回一些——矫正后视力左眼在0.4,也就是勉强看到视力表第三行的水平。然后就是一些比较老套的医嘱了,什么“避免过度用眼”、“注意休息”之类。
就像盲人的听觉一般都十分发达一样,随着我渐渐长大,虽然左眼无论戴多高度数的眼镜都毫无变化,但还是让医生感到了惊喜:我正常的右眼在单视状态下视力是0.8,属于偏低但正常的范畴,但是如果不遮住几乎废掉的左眼,也就是在双视的状态下,我的视力竟然可以达到1.2。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我清楚那是我左眼的贡献,它很弱小,但很伟大,我能够感受到它的努力并一直因此而感谢它。
虽然还是有不可避免的问题,那就是随着先天性弱视伴来的内斜视——左眼由于看不清东西,为了努力聚焦并形成立体视觉,会不自觉地偏向视力正常的右眼。我的斜视在日常生活中看不出来,因为平时和人交流时面对面,距离近到不需要左眼调整眼球位置就能看清,但是在照相的时候会暴露的特别明显。起初母亲担心这种情况会遗传给下一代,因此严厉禁止我将左眼的事情告诉别人(怕我因此影响将来的生活)。虽然后来经过多方证实,她知道了先天性弱视及其伴随的斜视作为一种发育疾病不会遗传给下一代后松了一口气,但还是禁止我将这件事说出去,理由是“哪有人整天把自己的缺陷往外说的,你是个正常人。”
我当然知道我是正常人,因为总体而言它并没有影响到我的日常生活。正因如此我才不觉得把它讲出来是多么丢人的事情,无论说与不说,它就作为客观事实摆在那里,刻意隐瞒反而会显得自己不够正常。父母时常安慰我,每个人都有一些小缺陷,没有谁是完美的。但其实我从不为此纠结,因为不管我是否这样想,那些缺陷都不会有任何改变。就像我从不耿耿于怀自己的身高,虽然眼看周围的朋友一个个人高马大,我在中间显得像个小孩,但它没有影响到我的生活,失落肯定有的,但是这么多年来我将它转变成自己的动力之一,类似“人丑就要多读书”的概念,我相信自己有足以掩盖“面子缺陷“的闪光点,因此我并不自卑。
但是,左眼在用眼过度时出现酸胀感的频率比右眼更高,转动也不如右眼那样灵活自如。近几年来眼睛的使用程度越来越深,频繁出现的酸胀感使我经常在闲暇时候照镜子盯着自己的左眼发呆。我不清楚斜视会不会在将来进一步加深,虽然后来从医生口中得知,开头说过的斜视菜市老板的情况一般是后天的眼部外伤所致,但确实不能完全排除斜视在将来加重的可能性,哪怕概率并不高。
这是我的左眼,它在图里是模糊不清的,这也是它看东西时的真实状态。
照镜子的时候我会贴近镜子,让虚弱的左眼独享整个画面,我自我感觉这只左眼比正常的右眼要生得漂亮,因此每次照镜子时,我都会跟它对话,鼓励它再撑一会儿。别人看到我照镜子以为我是爱美,其实我是在跟左眼对话。和它相处了这么长时间,我早已在潜移默化中将它当成了我自己本身。至于未来的走向,的确没有把握,但是我始终怀着美好的希望,相信它就是我,会和我一样,在这个世界上努力迎接每个新的日出。即便出现万一,最不好的情况发生了,到那时,我也早就在一天天的奋斗中做好了迎接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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